冰糖脆脆鲨

一.

亚瑟接到电话来酒吧善后的时候基尔伯特趴在前台不省人事，弗朗西斯窝在沙发里神智不清，安东尼奥靠在他肚子上呼呼大睡。

带他进包间的是个酒红色头发的年轻姑娘，时不时抬头瞟一眼亚瑟逐渐阴沉的脸。显然，平整的白衬衫和昂贵的定制西装并不是适合此处的最佳选择，而这个有着金色头发和绿色眼睛，手里还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也不应该出现在纸醉金迷的深巷酒吧。

舞池中熙攘的人群也侧目过来，这个古板的英国人就像来红灯区扫黄的府官员，全身都闪烁着不合群而诡异的圣光。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通话列表的未接电话，弗朗西斯三个，基尔伯特一个，安东尼奥两个。真巧，他刚下飞机就遇上这事，除去乌烟瘴气的房间对他造成的视觉冲击，亚瑟对自己成为他们不约而同第一个想到的善后对象这件事还是有点得意的。

 

他没费多少时间就把这三个麻烦一一塞上出租车，任由他们在后排滚成一团，最后优雅地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和目瞪口呆的司机说：“到布鲁塞尔酒店。”

 

毕竟他此行的首要任务是处理脱欧后的一系列复杂问题，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小插曲上。

 

 

早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亚瑟正在刷牙，他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盆生机勃勃的番茄的安东尼奥，差点儿喷出一口泡沫。

“嗨，亚蒂，好久不见。”西班牙人的眼睛亮亮的，一片盈盈流动的绿，绽放的笑容明媚又自然。

只不过亚瑟一眼就能看出他另有目的，比起深藏不漏的荷兰人，安东尼奥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奸商。

他可能刚晨跑结束，深棕色的凌乱卷发带着潮气，有几根还贴在他脸颊上。浅灰色的卫衣和运动裤，这个上千岁的男人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浓浓的青春气息。但如果他将那身衣服替换成西装领带，安东尼奥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上班迟到的普通小职员，或者气喘吁吁追回婚礼上逃跑女友的新郎，不过新郎手中通常抱的是鲜花，而不是番茄。

亚瑟皱起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的目光落在那棵硕果累累的植物上。

 

英国人的粗眉毛自带嘲讽特效。

 

“西班牙人向对方送番茄是一种表白吗？”

 

“……这个是见面礼啦，我有事想和你商量，能进去吗？”

 

亚瑟给他让开一条道，于是安东尼奥走了进来，瞟了好几眼亚瑟蓝底睡衣上的绿色小精灵印花。

 

刚好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半月形阳台，他把花盆放了过去，调整了一下方向，好让更多的叶子能照到阳光。

 

“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等亚瑟终于打理好自己，换上那身刻板又严肃的黑色西服时，坐在沙发上的安东尼奥开口了。

 

他满怀期待地对上亚瑟的眼睛，音色明媚语速飞快：“做我的恋人吧？”

 

……所以那株番茄就是用来表白的吧？

 

二.

“半个月！”安东尼奥凑过去，“我和弗朗西斯打赌……”

“所以你们打赌为什么要扯上我？”亚瑟头也不抬，在酒店的廉价茶叶和速溶咖啡之间作了极度艰难的抉择后他还是把茶包扔进了杯子里。很显然他刚才清晰缓慢给出的“no”并没有打击到安东尼奥的热情。

 

“弗朗西斯说‘相信哥哥，没有人会和那个粗眉毛的英国人相处超过一个星期’。”安东尼奥模仿着弗朗西斯的语气，他接着说到，“所以我要打破这个诅咒。但他又说‘放弃吧东尼，你连亚瑟都追不到，他只适合和他的小精灵共度余生。’”

 

注意到亚瑟越来越阴郁的脸色，安东尼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最后他忍不住补充道：“基尔伯特站在我这边。”

 

“小精灵是存在的。”亚瑟打断他。

“我知道我知道！”安东尼奥立刻附和，他离亚瑟又近了些，“所以，我觉得你应该……”

 

“不。”

 

“为什么？！”安东尼奥难以置信睁大眼睛，“你难道不想看看弗朗西斯那样的表情吗？”

他拿起遥控关掉电视，强迫亚瑟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我向你保证那可比你的肥皂剧有意思多啦！”

 

“我必须对我的感情负责。”亚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英伦腔拒人千里之外，“我的风评一向良好。”

 

“……都是原不良柯克兰你装什么装？”安东尼奥气得卷舌音都出来了，亚瑟站起身，十分绅士地将他从沙发上提起来，不顾对方的反抗按住他的肩膀往外推。

“离你们三个开始无聊的打赌只过去了一晚上，现在回去撤销还来得及。”

 

关上门后柯克兰先生终于能够坐下来安心喝茶。

半分钟后外面传来了带着怨气的挠门声。

 

“把我的番茄还给我！”

 

三.

第三天早上安东尼奥站在门口，双手插兜，还是一脸无辜的表情，如果不是他今天手里没有抱着花盆，亚瑟开门的时候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时光圈，刚好遇上回溯。

 

很显然，安东尼奥在睡了一觉之后把之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考虑一下吧，柯克兰。”他躺在沙发上，放软了声音，抬眸用圆圆的绿色眼睛朝亚瑟发出请求，“求你啦——”

 

亚瑟正忙着烧水，并没有多余的目光分给他，桌子上还放着厚厚一沓外交文件，他端着茶杯走过来，弯下腰整理快要被风吹散的白纸。

“我可以勉为其难留你吃早餐。”亚瑟将其中一份行程表塞进他怀里，“吃完了就回房间，我还要开会。”

“现在才七点钟，你还有两个小时考虑我的提议——等等，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番茄放在厨房里？”

“你应该感谢我还能想起帮你把植物从阳台上收回来，要不然它早就在昨晚上的大风里夭折了，说不定还会掉下去，我们就会收到比利时首都酒店的投诉。”

亚瑟瞟了一眼厨房，安东尼奥带过来的是棵刚移植不久的植物，观赏性的圣女果，只不过果实还未成熟，小巧可爱，透着青绿。

 

西班牙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直起身，以一种坚定的口吻提议道：“我给你做早餐吧。”

亚瑟打开冰箱的动作停了停，他回头看向安东尼奥，对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快速地从眉毛动作里捕捉到了亚瑟的情绪。

 

安东尼奥几步跳过玻璃桌，打开房门就跑了下去。

 

“我去买番茄！”

 

四.

第一天是番茄奶酪饼。

 

在布鲁塞尔的十五天里，亚瑟的厨房每天早上都被安东尼奥占据，英国人发现自己从冷着脸面对敲门的西班牙人到自觉地往冰箱里塞满番茄居然只用了短短三天。

 

早餐看上去色泽诱人，面饼软硬刚好，加上柔韧的芝士丝和软软的奶油，酸甜口味的馅饼轻易地俘获了味蕾，连亚瑟也不得不承认，蕃茄酱真是点睛之笔。

安东尼奥坐在他对面咬叉子，双眼亮晶晶的，像期待表扬的孩子：“味道怎么样？”

“不算太糟。”亚瑟斟酌了一下词句，做出一个中肯的评价，“不过奶油放的有点多了。”

 

“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

 

“啊……好吧。”

 

亚瑟抬眼，安东尼奥失落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千古罪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不自觉的转动着手里的叉子，和安东尼奥错开视线，“明天也一起吃早餐吧。”

 

“诶？！可以吗？！”

 

第二天是番茄蛋花汤。

早晨七点，安东尼奥准时来敲门。今天的西班牙人有着两倍的活力，进门和亚瑟打了招呼后就直奔厨房，干脆利落地开始切番茄。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餐桌前，他又一次咬着叉子，支着下巴询问亚瑟。

“什么？”

“为什么拒绝我？”安东尼奥问，“就因为两个原不良在一起有损你的风评吗？”

 

英国人收好盘子，自觉地开始做清洁工作。

“柯克兰和费尔南德斯谈恋爱，这听起来太魔幻了，超现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亚瑟说，他似乎有点感冒，嗓音沉沉的，“你是咖啡派，我喜欢喝茶；你喜欢日光浴，我在伦敦随时都在打伞；你活泼好动，而我是个绅士；你有跨生物界的亲和力，而我喜欢独处。我们完全没有共同点，你不能否认。”

 

“这不是正好说明我们能够互补吗？”安东尼奥站在他身后，看着亚瑟打领带的熟练手法，算盘打得飞快，“只是半个月而已，并且——”

 

亚瑟忽然回头，安东尼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瞥吓到沉默，英国人皱起眉，语调前所未有的正经，“如果我说我要和你做真正的恋人，是长久的，和赌注无关，你会同意吗？”

 

“当然不行！”

 

回答脱口而出的瞬间安东尼奥就想掐死自己。

亚瑟挑挑眉，平静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安东尼奥被噎住了，他涨红了脸。

 

“谁会和每天都要对着空气说话的粗眉毛英国人做情侣！”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儿去？好歹也是个海上霸主，几千岁的人了还打扮得像个大学生，脑回路简单，反射弧过长。”

“苛刻高傲的自大狂，厨房毁灭者！真不明白佩德罗是哪根筋搭错了才和你组永久同盟！”

“哦，技术落后，经济困难，海战时期明明贫弱得和商船一样还要三番五次来挑衅？”

“哈，教育失败，殖民地独立，已经步入黄昏了还非要和我抢日不落的称号！”

“至少比你失去98%的领土要好，顺带一提，‘衰落后现状最惨的大国’，你位居榜首！”

“彼此彼此，你有什么资格讽刺我！”

“我是五常你是吗？！”

“我在欧盟你在吗？！”

“……”

 

等安东尼奥气喘吁吁地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的大脑还来不及惊异“我居然吵赢了毒舌柯克兰”这一现实，立刻就被一种绝望的气氛包裹了全身。

 

“等等！亚蒂，我不是那个意思——”

 

 

被隔绝在门外了呢，可怜的安东尼奥。

 

五.

第三天是Churros和巧克力酱。

 

亚瑟咬着牙刷黑着脸在早上七点打开房门的时候，安东尼奥和伊比利亚阳光一样明媚灿烂的笑容让他完全生气不起来。

 

好，好极了，睡了一觉的安东尼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那双橄榄绿的眼睛里莫名心虚的情愫，还有他小心翼翼的“嗨”让亚瑟重返现实。

 

安东尼奥开始了尽职尽责的推销工作。

 

“做我的恋人吧！我温柔体贴还有耐心！”

（有效期是一星期。）

亚瑟看着报纸不为所动：“你精力过盛，还粘人。”

“我对美食很有研究，厨艺可棒了！”

（甩你二十支无敌舰队。）

亚瑟翻了页报纸：“我厨艺也很棒。”

“我还会跳弗拉明戈——”

（舞伴只能是热情的西班牙姑娘。）

“我更喜欢莎士比亚。”

“伊比利亚幸福指数很高的！”

（我们从来不举行脱欧公投。）

“然后你种番茄我刺绣是吗？”

安东尼奥不甘心地靠回沙发上，面对他撩起衬衫下摆。

“而且你每天早上还能够观赏到全欧洲最完美的腹肌！”

“所以你们是背着我进行了一场腹肌选美大赛吗？”亚瑟终于从报纸里抬起头，“你堕落了，安东尼奥。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沦落到卖身了。”

 

“我很有节操的！没有被弗朗带坏！”他放下衣服站了起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冷静，冷静下来，安东尼奥。他深吸一口气，想想基尔伯特会怎么做？

【给你五秒钟的考虑时间，归顺本大爷吧！kesesesese！】

……弗朗西斯会怎么做？

 

亚瑟埋头读报纸，实际上他一个字母也没看进去，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这种沉默让他右眼皮直跳。

下一刻安东尼奥就扑了过来，抽掉他的报纸，扯住他的右臂朝他抛媚眼。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亚瑟就惊恐万分地开始抽出自己的手臂。

 

“你沾了我一身的卫衣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