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脆脆鲨

三.微澜

  下午六点整。

　　阿尔弗雷德看了眼时间，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透过镜片的反光观察身后。行人很多，正是交通高峰期，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跟踪自己的人是谁。

　　他果断地更改了路线，换了条小道。这里异常偏僻，已经废弃好久了。

　　阿尔弗雷德侧身藏匿在转角处，盯上了一个由远及近走来、正在打电话的绿眼睛青年。

　　电话里响起接通提示音，托里斯的脚步停了停，下一刻就被直击要害，阿尔弗雷德的膝盖顶上他的腹部，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力道十足，有效地剥夺了他的反抗能力。他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就被勒住脖子往角落里拖。

　　所有的动作都被顶在太阳穴上的手枪扼杀，枪口装了消声器，而阿尔弗雷德已经上了膛。

　　电话另一边的人保持着安静，等待对方开口。

　　手枪往前顶了顶，示意托里斯说话。

　　他确信这个绿眼睛的年轻人不属于哨兵也不是向导，他只是个普通人，对自己不具备任何身体上的威胁，更何况他已经牢牢控制住了托里斯，不过电话里的内容并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如果他猜得没错，对面的接听者应该是伊万。

　　但他没等到托里斯开口，一个平静熟悉的女声透过电波传来。

　　“琼斯先生，”标准的巴黎口音，带着服务员特有的腔调，“有位小姐给你点了杯法式马天尼，八月维可纳街26号，希望你能赴约。”

　　弗朗索瓦丝。

　　该死的。

　　阿尔弗雷德的大脑瞬间空白，面色僵了僵，手心开始出汗。

　　冷静，冷静下来，阿尔弗雷德。他对自己说。

　　他们或许知道他频繁出入香榭丽舍的酒吧，和漂亮的法国女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他们不一定知道弗朗索瓦丝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十三区的存在。

　　他的思维飞快地运转着，理智整理着千丝万缕的混乱信息。

　　或许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地就是26号，绿眼睛的青年只是起到传信的作用，毕竟伊万的目标只有他，而他精确地抓住了阿尔弗雷德的心理，首先控制住了弗朗索瓦丝。

　　阿尔弗雷德舒展眉头，使自己看上去处变不惊，他缓缓收起枪，微微退后，目光对上托里斯的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他只是台传递完信息的电话机。

　　“先生，看来你剩下的时间有其他安排了。”

　　他忽然意识到，想象中那种傲慢的眼神和冰冷的微笑只适合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

　　这个青年不是他的目标。

　　阿尔弗雷德拦了辆出租车，在后排落座，他的目光透过窗外，看到托里斯还停在原地，随着自己离开的方向微微偏过头，目送着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

　　

　　弗朗索瓦丝站在吧台前，放下手中的电话。一把手枪正停在她的颈前，少女的手指纤长白皙，覆盖在金属制品上有种苍凉病态的美。

　　“我可以调酒了吗？”弗朗索瓦丝微笑着问，似乎面前冰雪般冷冽的少女只是个用玩具枪和她开玩笑的孩童。

　　“失礼了。”娜塔莎礼貌地放下枪，武器被收回腰间的蓝色束腰下。和上层贵族一样，她时刻注意着仪态，整理了裙边的褶皱后，双手交叠垂落在小腹前，安静地观看弗朗索瓦丝调酒。

　　弗朗索瓦丝朝她微笑着，手指轻抚了一下少女垂落在吧台上的细软发丝。

　　“你等的客人好像到了呢。”

　　

　　刻意调低的昏暗灯光，柜台前大小各异的透明玻璃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水混合着荷尔蒙气息，这是夜晚最有魅力的场所，而夜晚的魅力来自于酒精。

　　阿尔弗雷德刚进门便感受到角落里一束冰凉的目光——来自吧台前坐着的陌生少女。

　　不同于弗朗索瓦丝的成熟性感，她正值青春，脸上却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甜美笑容，连气息都完全不沾暖色调。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阿尔弗雷德走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雕塑般冷硬。

　　阿尔弗雷德在心里吹了声口哨，看来是个难缠的冰美人。

　　再走近一些后他捕捉到更多的信息，女孩有着细软的铂金色长发，头顶戴着蓝紫色蝴蝶结，倒是和她身上长短适中的连衣裙色调相配。

　　“很高兴见到你，琼斯先生。”声线与少女的外貌相符，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阿尔弗雷德处理完视觉信息，几秒之后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示意娜塔莎和他到一旁的玻璃桌上落座。

　　“您的邀请使我万分荣幸。”

　　他先将少女从弗朗索瓦丝身边支开了，随后朝弗朗索瓦丝道：“给这位小姐一杯天使之吻。”

　　“我不喜欢甜调，也不喜欢樱桃。”

　　娜塔莎安静地坐着，打量着对面的青年，他们看上去年纪相仿。

　　“那是因为你从未尝试。”阿尔弗雷德朝她微笑，同时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吧台方向，弗朗索瓦丝背对着她们，从柜台上方打开了一瓶可可甜酒。

　　等他回过神时娜塔莎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他的身旁，少女的双臂隐藏在桌下，眉眼间也一如刚才没有丝毫温度。

　　“但我喜欢它的装饰。”

　　两杯鸡尾酒被放在同一个托盘里呈上来，天使之吻顶端是一层鲜奶油，上面点缀的水红色樱桃被一支小小的金属箭贯穿，装饰彰显着设计者的浪漫情怀。

　　但同时这也是个危险的信号。

　　娜塔莎似乎在刻意地靠近他，近到他能清晰地捕捉她身上的所有细节。弗朗索瓦丝喜欢以精致的妆容示人，而这个女孩不施粉黛，仅仅涂了口红，这是她脸上唯一艳丽的颜色。像绽放在冰雪中的蔷薇，映衬着深邃冰冷的紫色眼睛。

　　紫色眼睛？

　　阿尔弗雷德指尖一凉。

　　他整理过资料，布拉金斯基的工作网里有三张王牌。管理情报工作的托里斯，精通破译的IE天才爱德华，以及擅长暗杀的冰冷少女娜塔莎。

　　那一刻记忆资料中的照片和少女的面容重合，阿尔弗雷德本能地感受到威胁。这种威胁来自少女周边忽然凝固的气氛，她隐藏着杀意的平静眼神，还有桌上那杯，有着独特装饰的鸡尾酒。

　　阿尔弗雷德端起自己的鸡尾酒，朝娜塔莎举杯，她没有立即回应，观察那双蓝眼睛片刻后接过阿尔弗雷德的法式马天尼，把自己的天使之吻推了过去。

　　“我不喜欢甜调。”她重复了一遍。

　　“好吧，女士优先。”阿尔弗雷德妥协，两人沉默地抿了一口自己的鸡尾酒，时间停止在他们同时放下高脚杯的那一刻。

　　娜塔莎的确是个优秀的杀手，处变不惊又能精准把握时机，但她依旧暴露出了缺点，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太明显了，在她的动作爆发之前阿尔弗雷德就捕捉到了。

　　所以当那把小刀刺向他腹部的时候他立刻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她并没有直击要害，刀刃侧偏，离心脏和脖颈都很远，说明刀上可能有某些药物，可能会让他昏迷或死亡。

　　小刀迅速转了个方向直逼他的手腕。阿尔弗雷德忽然意识到他还是太低估娜塔莎了，他震惊于少女的敏捷和力道就算和伊万相比也毫不逊色。

　　女性哨兵，极其罕见。

　　他是个理智且聪明的男孩，在向导和哨兵的力量差异前，他最好的办法就是闪避。但那双紫眼睛和伊万如出一辙，想起东欧人令人不快的微笑，他也眯起了眼睛。

　　阿尔弗雷德·F·琼斯可从不畏惧挑战。

　　他当机立断松开娜塔莎的手腕，起身后退，娜塔莎迅速弯腰起身，从裙摆下抽出一把手枪，快速上膛对准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往她身侧一闪，抬肘击打她的手腕，没有打掉那把武器，却让两发子弹成功偏离，从他的头顶擦过。

　　娜塔莎意识到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她对身体的控制开始吃力，反应也在变慢，刚才她一直没有注意，精神高度紧张后不适感才开始出现。

　　阿尔弗雷德顺势近身，收了力度的膝盖顶向少女腹部，她闷哼一声，枪支从手中掉落。

　　娜塔莎睁大眼睛，眩晕感让她愣了许久，才缓缓看向桌上自己喝过的那杯鸡尾酒。

　　她明明那么谨慎，却还是被别人利用了自己的多疑！

　　意识在挣扎，四肢却渐渐麻木，她的眼睫颤抖了两下，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阿尔弗雷德立刻接住她，将她横抱起，走向门外。

　　“如果这是入职考核，那么你合格了，男孩儿。”

　　弗朗索瓦丝靠在吧台上，显然在看好戏。她将指间空了的小玻璃瓶扔进垃圾桶里，阿尔弗雷德和她交换了个眼神。

　　“谢了。”

　　

　　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托里斯坐在驾驶位上，不止一次看向自己的腕表。

　　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阿尔洛夫斯卡娅小姐怎么还没出来？

　　在他发呆的时候副驾驶的车门忽然被拉开，昏迷的白俄罗斯少女被扔在了座椅上，他还来不及惊异，便立刻条件反射地接住倒过来的娜塔莎。

　　接着窗外出现了一张明媚的笑脸，金发青年曲起指节敲了敲玻璃窗。

　　“告诉你的上级，如果这个约会是他自己来的话，我不会让他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