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脆脆鲨

好多年前的文了 清明节写的 搬运到lofter上来吧毕竟是我的入坑cp！

一.雨季
帝王抬起头，远远看到了缓步而至的人，他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视线穿过烟雾，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那人眯起眼睛，右手拿着闭合的红伞，任由三千白发散落，在风中凌乱地扬起，落下。他生生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回走。
“仲达。”背后低沉略带了些笑意的声音唤住了他，“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司马懿笑了笑，转身一步步向他走来。他头顶上方的云层随着他的移动一点点蔓延开来，不似黑墨般浓厚，却溢满了压抑的阴郁。
雨帘便一层层落下来，很快被风吹开，到处飞扬。
“想不到陛下还愿意见臣啊？”他走到曹丕身旁，无法再接近半步。首阳山被雨帘和阳光毫无过渡地切开，天蓝了一半，阴了一半。
这条鲜明的界线提醒他不可逾矩。
“为何不撑伞？”帝王蹙起眉，看着对面的人衣服湿了大半，发丝上的雨珠不停地往下掉。
司马懿闭起眼，浓密的睫毛沾了水，在雨中微微轻颤。
“雨淋湿的是人心，撑伞又有何用？”虽这么说着，他到底还是撑开了手中的伞，举过头顶，抬眼看曹丕，似笑非笑。
雨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清脆而密集，盖去了沉默。
他看着自己的学生依旧保持着年轻的容貌，苍白的脸上唯有目光深邃，阳光几乎穿透了帝王的身体，刺痛了他的眼睛。
“先生在此之前，可是从来没来看过我呢。”帝王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了些幽怨，右手抚摸着腰上的佩剑，剑柄处没有任何挂饰。
司马懿不答话，只是抬头看天。有雨丝斜斜吹入他的发丝，落入他眼角的皱纹罅隙，晕开了时光。
司马懿忽然有些恍惚，回想过去的大半辈子，多少有些唏嘘。
“仲达，孤的儿子中，你看重谁？”曹操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他，居高临下地期待着文学掾的回答。
他自然是知道曹操话里的意思的。
长子曹昂战死，曹植虽才华出众，但太过优柔，而其他公子则年龄尚小。
唯独曹丕。司马懿想起那个人还带些稚嫩的脸庞。曹丕不受宠，但他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喜怒哀乐都沉淀在他幽邃的眼底，哪怕是家宴上也不很言语。他最终会渐露锋芒。
真是像极了自己。
“横短，逆入平出，横末护尾，代表百姓，体恤民情，适度休养生息，不兴战事，则天下可太平。”
“竖长，起笔藏锋，回转收笔，代表君主，喜怒不外露，谨言慎行，末时凌厉狠绝，方可立君威。”
“中点，提笔逆锋，转笔回锋，顿笔向下，回笔收锋，代表政策，顺时而定，勤于更，适于民，则可定民心，治国于无形。”
司马懿扶着曹丕的手，带着毛笔在宣纸上游走，点撇间皆有锋韵。
曹丕一把抓住他的手，扬起嘴角：“先生可是在暗示子桓什么？”
“随二公子怎么想吧。”司马懿从容地抽出手，放在宣纸上，“我只是帮公子得到公子想要的，仅此而已。”
曹丕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也是。
因为曹丕的信任，他又迁黄门侍郎、议郎、主簿等职。
他不得不承认，曹操看人很准。鹰眼狼顾。他想起这个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柔和的时光最终磨平了他的棱角。




二.清明
那天，他跪在榻前，看着年轻的君主奄奄一息，面无表情。
“仲达，”曹丕费力地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比自己的还要冷。
“朕走了以后，这江山，便随你高兴吧。”
不，曹丕想看的是“天下尽归曹”，他大兴水军，励志南下，司马懿辅佐他的学生，他的君主，他甘心于做一代忠臣。
“仲达……”
“臣在。”
“可否喊一声朕的字？”
他低眉顺眼，许久才开了口——“臣……惶恐。”
他听到帝王深深地叹了口气，烛火葳蕤，映红了他的眼眶。
多年后的清明，他攀着石阶，远远看到首阳山上的青冢，却只行了一半，又转身返回。
年年如此。只是长眠的帝王并不知道。
这些年来，他托曹操的嘱咐辅佐曹丕，又托曹丕的嘱咐辅佐曹睿，接下来还有曹芳。
世世代代，仿佛永无止境。可是他老了，也累了。他终于明白，有些忠心是有选择的，而有些选择，往往定了终身。
雨越发大了，雾也渐渐浓起来，首阳的黄昏如同薄纸，迷离了夜色。
“陛下可听说过，埋在一山两侧的人，永世不得相见。”司马懿转了转手中的纸伞，低下头。
“不过是虚诞妄作，仲达也信这些？”
司马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回答了帝王之前的话语。
“如果之前我来看你……你会觉得陌生的吧？真正的司马仲达，早在二十五年前就死了。”
“可先生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帝王握紧了手中的剑，“这剑上的玉佩，是父王赠的，我转赠给先生，不知先生可否记得？”
“先生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曹丕凌厉的目光刺穿他，墨色的瞳仿佛静水般波澜不惊。
“天色不早了。”司马懿转开头，“臣也该回去了。”
“还有，这旧物也该物归原主了。”他从伞柄上取下温润如脂的翠色玉环，将它挂在树枝上。
“先生可知，我一直当先生为……”
司马懿忽然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桀骜的青年。
“师生就是师生，君臣就是君臣，子桓，这是天命！天命啊！”
曹丕第一次听见他喊自己的字，他焦急地寻找着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却唯见暗红的伞面浮出大雾。
“司马仲达！你向来不信天命！”
“现在信了。”
浓雾深处传来撑伞人微弱的声音，在首阳上空来回盘旋，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树枝上的玉环轻轻摇曳着，剪碎了风声。



三.彼岸
千年后，曹丕立于山顶，他总是会在某个黄昏回忆起他和司马懿的最后一次见面。那一年，司马懿七十三岁，而他停在四十岁。司马懿白发如雪，他却青丝依旧。
他也会回想起那天，司马懿立于门前，金色的阳光碎落一地。那一年，司马懿二十九岁，他二十一岁。那时，山河简静，韶华正好。
公元251年，司马懿葬于首阳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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